谈起朱自清的《匆匆》,不由使人想起高尔基咏物言志的名篇《时钟》。尽管格调各异,但两位作家不谋而合,抓住人们日常习见而又易于忽略的物象,或寄情述怀,或生发议论,感叹韶华易逝,人生短促,亟需珍惜时间,爱惜生命,有所作为。《匆匆》写于1922年3月,时当五四运动落潮之际。朱自清面对令人失望的现实,心情苦闷,念旧、低徊、惋惜和惆怅之情不能自己。但朱自清毕竟是一个狷介自守、认真处世、勤奋踏实的人,虽感伤而并不颓唐,虽彷徨而并不消沉。他在1922年11月7日致俞平伯的信中曾披露了自己矛盾的思绪:“极感到诱惑底力量,颓废底滋味,与现代的懊恼”,“深感时日匆匆到底可惜”,决心“丢去玄言,专崇实际”,实行“刹那主义”。俞平伯曾评论朱自清的“这种意想,是把颓废主义与实际主义合拢来,形成一种有积极意味的刹那主义”,这种刹那观“在行为上却始终是积极的,肯定的,呐喊着的,挣扎着的”(《读〈毁灭〉》)。了解朱自清写作《匆匆》时的心态,有助于把握作者对光明流驶而触发的独特审美感受。时间,它既看不见,又摸不着,但却又实实在在地在人们身边无情而匆匆地流逝。朱自清以他丰富的想象力,形象地捕捉住时光逝去的踪迹。文章起首,作者描绘了燕子去了来,杨柳枯了青,桃花谢了开的画面,以自然物的荣枯现象、时序的变迁作渲染,暗示时光流逝的痕迹。作者由此想起自己二十四年共八千多个日子像“一滴水滴在大海里”无影无踪,“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”。作者再进一步,具体而微地刻绘了在日常生活中吃饭、洗手,上床乃至叹息的瞬间,时间就此 “逃去如飞”,自己过去的日子犹如“被微风吹散了”的“轻烟”,“被初阳蒸融了”的“薄雾”那样消逝。作者深感既然“来到这世界”,就不能“白白走这一遭”,层次井然地揭示了题旨。朱自清珍惜寸阴的思想无疑与古人“少壮不努力,老大徒伤悲”的诗句,和“一寸光阴一寸金,寸金难买寸光阴”的箴言的精义暗合,但因朱自清“于人们忽略的地方,加倍地描写,使你于平常身历之境,也会有惊异之感”(《“山野掇拾”》),这一写法就使空灵而抽象的时间概念化为具体的物象,给人以真切的质感和强烈的流动感,仿佛成为人们朝夕与共的伴侣,鲜活灵动地呈现于读者面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