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家好,我叫夏荔,我是一名铁建工程师,但是说直白一点,我就是一个修铁路的。我参与修建的这条铁路呢,就是兰渝铁路,它现在已经成为继京广铁路、京沪铁路之后,第三条纵贯中国南北的铁路大动脉。
兰渝铁路全长850公里,历时9年完工,而其中有一座隧道却挖了8年,这座隧道就叫做胡麻岭隧道,而我就是胡麻岭隧道2号斜井的总工程师。可能现在大家会问我,为什么一条隧道会挖8年时间,那么现在我来告诉大家,我们胡麻岭隧道全长13.6公里,我们用了两年的时间就已经挖通了十多公里,但是在最后的173米,我们却整整的用了6年。
因为当隧道贯通还有173米的时候,我们隧道出现了变化,从我们隧道的前方涌出了大量的泥沙,我们的工地被迫停止施工,经过地质勘探学家探测之后得出的结论是,我们这种地层被命名为“第三系富水粉细砂地层”,这个地层属于我们国家的六级危岩,稍有不慎隧道就会出现变形、塌方,甚至造成人员的伤亡。当时我们请了国外专家进行研究解决方案,尝试了很多方法,最后都以失败告终,德国专家在离开我们工地的时候给我们说了三个字“不可能”,说人类不可能在这种地质中打隧道。
我们当时崩溃了,胡麻岭隧道已经挖了十三公里,难道就这样让废弃吗?兰渝铁路已经修了八百多公里,到了胡麻岭怎么办?飞过去吗?如果飞不过去,我们就必须要把这条隧道打通!
地层里面全是粉细砂,我们就往里面注入化学浆液固结它,隧道里面全是水,我们就进行抽水排水,甚至我们还想到了一种九宫格的方法来挖掘隧道,就是把一个大的隧道化解成九个小的隧道来进行开挖,就好像我们平时吃的九宫格火锅一样,把九格火锅放大二三十倍,然后扣在隧道上。就这样,我们找到了解决的方法,以每个月五米的速度在向前推进,虽然慢,但是我们的隧道还是在挖着,就这样我们一步一步的在把隧道再延伸。
世界难题是挺难的,但是我们中国人用我们自己的力量把这道难题解开了。终于在2017年6月19日胡麻岭隧道终于贯通了,贯通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我的父亲。我的父亲也是一名铁路建设者,他是铁路上的一名施工测量人员,他修建了一辈子的铁路,转战过祖国的大江南北,毕业后我也跟随我的父亲一同修建了铁路。
记得小时候,经常见不到父亲的身影,父亲每年只能回家两次,而每一次只有十几天,初中的时候老师让我写关于父亲的作文,我写不出来,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写我的父亲。还记得有一次我和我的母亲去接我的父亲,一下火车,我的父亲看到我就哭了,我问我的妈妈为什么,妈妈对我说“父亲去年走的时候你才这么高,今年你已经比他高出一头了”。就是在这种极有限的时间里面,父亲还是喜欢带着我去坐火车,他总是对我说:“儿子,这条铁路是爸修的”。父亲也总对我说,他就是铁路上的一块砖,但是在我心目中,我的父亲就是我的英雄。
当然不止我的父亲,我的妻子也在这条铁路上,我和妻子是大学同学,我们毕业之后呢,一起到了胡麻岭这个项目中来。2014年我们举办了婚礼,2015年的时候在这条铁路上诞生了一个新的生命,我的宝贝女儿垚垚出生了。这样一条铁路贯穿起了我们一家三代人。
我记得我的垚垚出生的那天我在产房外足足等了八个小时,在产房里面传出一声婴儿的哭声,我也跟着哭了,当时胡麻岭的进度不容乐观,但是,我女儿的降生,让我莫名的感觉到战胜这个所谓的世界难题。
我有充足的信心,我一直以为我的女儿会陪伴着我,一直等到把隧道打通见证火车通车的那一刻。但是我错了,就在我女儿一岁多的时候,她高烧40度,她整个人晕过去了全身发青,我和妻子都吓坏了,把她送到医院,医生说得了高热惊厥,医生说我女儿太小了不适应胡麻岭的环境,如果要再次高烧的话就很有可能烧坏脑组织。就这样,我把我的妻子和女儿一起送回了老家,同样也过上了聚少离多的生活。
今年我的女儿已经三岁了,在每一次我和妻子视频的时候,我的女儿总会喊着说“不要爸爸,不要爸爸”。就是在前几天我见到我女儿的时候,我女儿还不认识我,我妻子让我女儿叫爸爸,我的女儿怯怯的叫了一声“爸爸”。当时我心里面真的很难受,因为工作的原因我没能陪伴她,陪伴着她成长,这是我作为一个父亲最惭愧的地方,但是我相信总有那么一天,我的女儿也会理解我,就像我理解我的父亲一样。
兰渝铁路全线通车之后,由原来的22小时缩短到只有六个小时,这其实只是我们大国工程系列中背后的一个缩影,而有越来越多的中国工程、中国创造,正在遍布我们960万平方公里的每一个角落。
我现在有一个梦想,就是在我31岁生日的时候带着我的妻子和我的女儿,一同坐一次兰渝铁路,也让他们感受一下,我们自己铁路工人修建的这条铁路,当火车行驶到胡麻岭的时候,我也会对我的女儿讲胡麻岭隧道里面一米、一米的故事,到那时,我也希望,我的女儿会理解她的爸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