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噩耗越过海洋,越过陆地,从一个国家传到另一个国家,我们相聚在灾难的阴影中,像预料之外的日食遮盖世界,它给整个文明世界的善良人心头蒙上了阴影。尽管人类历史如此漫长,悲剧如此多样,我怀疑是否有任何人的逝世像这次一样对人类造成如此巨大的悲痛,或在宣布消息时引起人类如此巨大的哀伤。与其说这是由于现代艺术将各民族十分紧密地联系在一起,倒不如说是因为当今与美国的名字和制度相联系的神秘希望和恐惧。在这个国家,上个星期六使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。当他们对这一可怕打击冥思时,最初只是在内心最深处有所意识。也许,到了目前这一时刻,当这装有总统遗体的棺柩正在运回伊利诺斯家乡,沿途各州正在举行致哀活动,我们应该沉默,让时间的怒吼折磨我们。
然而,这最初的绝望是短暂的,我们不能就这样哀悼他。他曾是最活跃、最有希望获得成功的人。他的事业并没有毁掉。对他的工作的赞誉和喝彩谱成了一曲凯歌,即使人们的伤心泪水也不能淹没它。总统在我们面前是人民中的一员。他是地道的美国人,从未漂洋过海,从未被英国的偏秩或法国的放荡所侵蚀。就像橡树上的橡果,他是一个温和的、朴素的、土生土长的人,既不崇洋媚外,也不哗众取宠。他生在肯塔基州,长在农场,曾是平底船员,在黑鹰战争时任船长,还当过乡村律师和伊利诺斯农村地区立法机构的代表――他的博大声誉就是建筑在如此谦卑的基础上。经过十分缓慢而愉快的准备阶段,他进入了自己的位置!我们大家都记得――那只不过是五六年前的事――他首次在芝加哥被提名时国民所表现出的惊讶和失望。西沃德先生当时声誉甚高,是东部各州的红人。当林肯这个新的、比较陌生的名字被宣布时(尽管有对此喝彩的报道),我们冷淡伤心地听取了结果。在这样令人忧虑的时刻,仅凭一个人在某个地区的名望就赋予如此重大的责任,似乎操之过急,人们议论的话题自然是政治不可知论。然而结果并不是这样。伊利诺斯和西部的人们对他赞不绝口,他们把这些看法与同事分享,使他们可以在各自家乡的选区证明自己的正确观点。这一切都不是操之过急,尽管他们还没意识到这个人的全部价值。
他是一个普通的人,却有不寻常的运气。培根勋爵说过:“展示美德使人获得名望,隐藏自己的运气。”初次见面时,你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使人目眩的品格;但别人优越却并不能使他逊色。他的面孔和风度能消除怀疑,提高自信和确保善意。他是一个没有恶习的人。他责任感强,易于服从大局。他还是个农民称之为精明的人,非常善于盘算,为自己的意见作辩解,并公正坚定地说服对方。后来人们发现,他还是个伟大的演说者,而且具有惊人的工作才能,他工作起来轻松自如。工作好手本来十分少见,因为每个人都有某种毛病。而这个人却是从里到外都十分乐观,锲而不舍,对工作再合适不过了,而且他本人也最热爱工作。他性格非常好,具有忍让精神和平易近人的作风;作为一个公正的人,他根据请求者的愿望,和蔼可亲地、而不是神经过敏地对待无数来访者给他造成的折磨;而作为总统,他本来可以让别人做这些事情。在战争引起的许多悲剧中,他的好性格化为一种高尚的人道主义。每个人都会记得,他在怜惜一个种族时是如何愈来愈亲切小心地处理问题的。可怜的黑人在一次令人难忘的场合是这样谈论他的:“林肯先生无处不在。”
他的广泛良好的幽默感是这个聪明人的另一财富。他可以轻松自然地和别人进行诙谐的谈话,他十分擅长这样做,并从中得到乐趣。这使他可以不泄密,可以与社会各阶层人物接触,使即便是最严肃的决定也不那么锋芒毕露,以此掩盖他自己的目的,试探他的同事并本能地捕捉各种听众的情绪。而且,最重要的是,这种好性格对在令人忧虑和精疲力竭的危机中奋斗的人来说,是一种天然恢复剂,就像睡眠一样有效;也是一支预防针,防止操劳过度的大脑趋于烦恼或疯狂。他说过许多优秀格言,然而它们是以诙谐的方式表达的,最初决不会获得名声,而只是被视为笑话,直至后来这些格言为成千上万的人所传诵,人们才发现它们是时代的名言。我相信,如果此人是在印刷业不那么发达的时期执政,那么他可以靠他的寓言和格言在几年内就成为神话中的人物,像伊索、皮尔佩或七贤哲当中的一个。今后,他的信件、文件和演说中许多有分量有深度的段落必定会赢得盛誉,而现在,恰恰是因为刚刚运用了这些想法,它们反而显得默默无闻。多么意味深长的定义,多么完美的常识,多么远大的见识,而且在重大时刻,又表现出多么高尚、淳朴的人情味!
他担任总统是人类美德的胜利,是公众信心的胜利。这个中产阶级的国家终于有了一个中产阶级的总统。这是指他的风度,他的同情心,而不是他的权力,因为他的权力是至高无上的。他掌握每天发生的问题。随着问题的发展,他对问题的理解也在加深。很少有人如此胜任。在惊恐与妒忌中间,在辩护人与当事人的一片喧闹声中,他以全部身心和诚实不懈地工作,努力弄清人民的需要以及如何满足他们的需要。如果确实有人受过公正的考验,那么他就是这个人。这样对他评价可以说没有任何夸张。进行抵制、诽谤和嘲笑的也大有人在。在我们这个时代里,已无国家机密可言:国家经历了如此巨大的骚乱,必须给予十分的信任,不保留任何秘密。每道门都半开着,使我们可以看到里面发生的事情。随后我们遇到了战争的旋风,那是怎样的一个时刻啊!这里没有政府官员,没有只适合好天气航行的水手;在旋风中,新的领航员被匆匆地安排到舵前。在四年内,在四个战争的年代中,他的坚韧、足智多谋和宽宏大量禁受了痛苦的考验,而且从未发现过不够格的现象。因此,通过他的勇气、公正、良好秉性、足智多谋和人道精神,他成为历史新纪元的一位英雄人物。他就是那一时代美国人民的真实历史。他一步一步地走在他们前面,和他们一起放慢脚步,一起加快步伐。他是这个大陆的真正代表,是十分热心公益的人。作为国家之父,2000万人的脉搏在他心中跳动,他们的思想通过他的喉舌得到明确表达。
亚当・斯密说,在霍布雷肯的英国国王和知名人士的画像中,斧子被刻在那些曾受劈砍之苦的人下面,这给画像增添了某种高贵的魅力。甚至在这场刚刚发生的悲剧中,谁又看不到暗杀的恐怖和毁坏是多么迅速地吞噬着受害者的光荣?比起在希望中生活,比起亲眼看着自己的官能衰退,比起目睹(也许甚至是他)众所周知的政治家的忘恩负义,比起看到小人得势,这种命运要愉快得多。他难道没有在生前遵守诺言吗?这是迄今一个人对他的同胞作出的最伟大的诺言――实际废除奴隶制。他看到田纳西、密苏里和马里兰解放了它们的奴隶。他看到萨凡纳、查尔斯顿和里士满投降;看到叛军的主力部队放下武器。他征服了加拿大、英国和法国的公众舆论。在运气方面,只有华盛顿可以与他相比。如果再把事情铺开些,结果是他已经到达了终点。这个历史性的救助人不能再为我们服务了;叛乱已经到了该停止的地步;而下面所要做的工作需要独立的新人来承担――一种在战争的废墟上产生的新精神。同时,上帝为了向世人展示一个完美无缺的恩人,要让他以死亡而不是生存来更好地为他的国家服务。正如柔顺和讨好的国王不是好国王一样,柔顺和讨好的民族也不是好民族。“国王的仁慈寓于正义和力量之中”。共和国的随和性格是一个危险的弱点,因此有必要让敌人施以暴行,迫使我们达到不寻常的坚定,以确保这一国家在以后得到拯救。